02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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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亮之後。
王吉祥連夜開車, 一直到太陽初升，三人總算是離開了暖陽市的範疇。
車後座上，李安迪清點好食物、水, 以及熱能彈夾，然後不免拉下臉來。
“怎麽這麽少？”他不滿地問。
“差不多得了，”王吉祥還嘴，“我本來就準備了一人份, 誰知道還要給你們倆當司機。”
這些物資可支撐不到他們抵達星辰海。
搶也行，買也好，得想辦法搞點物資。思及此處，李安迪看向可可。
坐在副駕駛上的可可, 系著安全帶, 靠在椅背上, 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樣。察覺到李安迪的視線, 她側過頭來。
李安迪的目光則落在可可背著的挎包上。
挎包不過十寸大小，與她的洋裙同款材質, 上面還用特殊材料制成的蕾絲邊一層一層繡著精致花樣。挎包是單寧給她的, 裏面裝著必要的地圖、藥物，還有一份數據模塊。
臨走前單寧特地囑咐可可，數據模塊要由她親手交給北峰空間站的雪鷹，除了雪鷹之外, 連李安迪都不能碰。
“怎麽啦？”可可問。
“地圖。”
可可立刻翻起挎包, 把電子地圖遞給李安迪。
單寧贈與的電子地圖無比詳盡，王吉祥已經在上面標識出了一條通往星辰海的最近道路。李安迪把沿路中的水源位置記住，那附近應該有聚集點, 或者偷獵者出沒。
想要到北峰空間站，首先要經過星辰海。而飛上太空也不安全, 因為莽浮星周圍有不少星際海盜。
而且還得提防阿維奇的人隨時追上——
意識到這點，李安迪猛然一楞。
他重新擡頭，剛好撞上可可的視線。
“你過來。”他說。
可可聞言揚起一個驚喜的笑容。
嬌小的姑娘立刻解開安全帶，從駕駛和副駕駛的座位之間輕盈地擠了過來。
她一頭栽進李安迪的懷裏，跨（）坐在男人的腿上。突如其來的重量讓李安迪呼吸本能地一頓，而後可可就抱住男人的脖頸。
“好暖和，”可可滿足道，“你還痛不痛？”
“……”
對上可可關切的眼神，李安迪擡起的雙手停了停，還是把她圈住自己的手扒拉下來。
“我已經不是幼蟲的宿主了，”他冷淡地說，“你不用這麽關心我。”
“嗚。”
這似乎觸及到了可可的傷心事。
直到此時，李安迪才從可可的面孔中讀出明晰的悲傷來。
在手術間時她直接吃掉死去幼蟲的場面過於詭譎和震撼，導致李安迪甚至以為可可不會為失去後代而傷心難過。
事到如今他才反應過來：在自然界，孕育生命的雌性就是有權力掌握後代的生殺大權，死去的、活不成的就直接吞到肚子裏去，方便恢覆體力，也是為了避免浪費。
可可吃下近乎所有的幼蟲，還會念及與李安迪分享。
當然他是絕對不會吃這玩意就是了。
至於難過不難過……
肯定是難過的。
一想到幼蟲死亡的畫面，可可就止不住的悲傷。
讓她更悲傷的是她的人類不想要她的寶寶。
為什麽呀？明明她的人類一直在保護寶寶，可到了關鍵時刻又殺死了它們。
可可本來很生氣，但看到人類奄奄一息的模樣，很快困惑壓過了生氣。
特別是後來進門的雌性人類說，他是為了保護自己和可可才這麽做的。
可可想不明白，上車之後問吉祥哥，吉祥哥苦著一張臉說不要問他。
於是可可不得不把疑問壓在心底。
“寶寶沒有了就是沒有了，”可可悲傷地說，“但人類還活著。”
李安迪沈思片刻，大抵明白了可可的想法。
在她眼裏，幼蟲固然重要，然而失去了就沒有必要再悲傷。
這一點，可可的思維與昆蟲無限接近——她只負責產卵與履行保護幼蟲的職責，至於幼蟲是否存活，並不在蟲的考慮範圍內。
幼體存活的時候，它們的重要性大於宿主；然而當幼體死亡，自然是活的人類更有價值。
單是這樣的思維，就將其與普通人完全區別開來。
李安迪勉強扯了扯嘴角。
不知道因此被可可劃分到保護名單中，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。
“我說。”
駕駛座上的王吉祥終於聽不下去了：“你要是沒事，就來和我輪班開車。我這邊疲勞駕駛，你們卿卿我我，合適嗎？！”
李安迪懶得搭理他。
他只是對著可可伸出手：“我不會傷害你。”
可可眨了眨眼：“哎？”
李安迪結實的手臂繞到可可的身後。
他寬大的掌心落在可可的後頸處。
自古以來，後頸永遠是所有動物的弱點。因而哪怕是信任李安迪，可可純黑的眼睛中也是閃過幾分警惕。當他的拇指蹭過可可的外骨骼，小姑娘立刻就動了起來。
“別動。”
李安迪不得不用另外一只手卡住她的腰。
可可猶豫了瞬間。
人類的動作並不快，要想襲擊，這樣的速度可不夠。
他的身上有可可喜歡的味道：幹燥、沙土，還有淡淡的香皂氣味。而可可頭頂的觸角抖了抖，更是能感知到遠比普通人更多的信息——人類的所有行為和情緒都受到激素控制，而現在李安迪身上激素帶來的“氣味”非常平和。
沒有敵意，沒有警惕，他環住她，氣味籠罩了可可，讓可可感到舒服，而不像之前的1002一樣會讓可可煩躁不安。
她的人類不會傷害他的，可可告訴自己，於是她放棄了掙紮躲避的意圖，任由李安迪行動。
男人的拇指與食指伸進可可外骨骼的關節縫隙中，她的大腦在第一時間傳達來了“可能會造成傷害”的警告。
但可可喜歡他主動接觸她，便違背了本能的意願按定不動。
李安迪盡量不去想擬態之下究竟是怎樣的面貌，可可外殼之下的觸感不像是人類的皮膚，也不像是血肉，溫涼的觸感足夠柔軟卻與普通人絕不相同。比起任何哺乳動物，那更像是介於膠質與固體之間的感受。
他沿著外骨骼的邊沿摸了半圈，在一片柔軟之間，突如其來的金屬觸感顯得格外突兀。
“可能有點疼，”李安迪說，“忍住。”
“疼？”
可可還沒來得及追問，細微的傷害意識讓她猛然理解了李安迪的意思。
“抱歉。”
那很快，轉瞬即逝。待到可可回神，李安迪已經收回了手指。
他的拇指與食指之間捏著半個指甲蓋大小的金屬儀器。
“這是什麽？”可可好奇發問。
“定位器，”李安迪沈聲回答，“桃花源出品，但阿維奇的人掌握同樣的芯片技術，他們就是這麽找到你的。”
然後他越過可可，把地圖和定位器一起丟給王吉祥。
“幹什麽？！”
正在開車的王吉祥手忙腳亂接過東西。
“還有看看你幹的好事。”
“啊？”
“成事不足，敗事有餘，”李安迪不客氣地嘲諷道，“這就是麻醉劑沒生效的原因。”
“你**說誰呢？！”
王吉祥罵罵咧咧低頭，看到定位器上有一道極細的劃痕。
看這痕跡，應該是……針頭。
從痕跡推算，應該是王吉祥的麻醉針剛好紮在了定位器上，然後劃了出去。只有一小部分麻醉進入了可可的體內。
若非如此，李安迪也不至於當場把幼蟲剖出來。
王吉祥立刻認慫：“……行吧。”
李安迪冷哼一聲：“照著地圖開，再走兩個小時有片水源，那裏應該有人，去補充物資。”
王吉祥：“你怎麽知道小怪物帶著定位器？”
李安迪之所以清楚，是因為他的後頸處曾經也有一個定位器。
幸而當年離開阿維奇時，李安迪一頭紮進輻射區內，過高的輻射使得定位器失靈。直到他穿越輻射區，找到了飛船，飛向某個空間站，黑診所的醫生才幫他取出了這東西。
鑷子探進皮肉裏的痛楚仿佛仍在眼前。
這讓李安迪微微擰起眉頭。
“啊……”
他不言語，可可便誤解了李安迪的意思。
“沒關系的。”
少女擡起雙手，捧住男人的面龐。
比人類更低的溫度讓李安迪從回憶中歸來，他訝然擡眼，觸及到可可清澈的黑眼球，以及綻開的燦爛笑容。
“我不會痛，”她笑著說，“所以不會難過，人類不用擔心！”
不會痛？
李安迪楞了楞，並沒有完全理解可可的意思：她是說這樣的行為不足以造成疼痛，還是他本身就沒有痛覺？若是後者，有1002的前車之鑒，倒也不是不能理解。
若是後者……
他知道1002是為何變成現在這幅樣子。
但坐在他腿上的少女，言笑晏晏、神情認真，毫無遮攔的笑容開朗且純真。疼痛與否是她的事情，而可可卻反過來捧起李安迪的臉來安撫他。
除卻暴力，李安迪幾乎沒與什麽生物產生過肢體接觸，她的觸碰讓他本能地想要躲避。
但冰冷如樹脂觸感的掌心覆蓋到他的皮膚上時，李安迪卻控制不住地合上眼。
幼蟲的影響不在了，但……他不願意承認，心底還是浮現出幾分溫暖。
理論上來講，可可不是普通人類，李安迪都懷疑她現在是否還算是“人類”。
容貌不同、習性不同，甚至連生殖方式都迥然不同。
可是面前的可可，卻要比李安迪見過的所有基因異變之人——甚至是他自己，都更像一個天真爛漫的人類。
在可可的笑容之下，李安迪最終只是“嗯”了一聲。
他到底是沒推開可可的手。
…………
……
同一時間，暖陽市。
市政辦公大廳內，1002和單桐，一個捂著還沒徹底愈合的腦袋，一個拄著用以行動的拐杖坐在一起。
單桐從沾染著血跡的風衣口袋中掏出香煙，送到嘴邊點上。煙霧繚繞升騰，成功地換來1002厭惡的表情。
1002抽出白帕子，捂住口鼻，嫌棄道：“吸煙出去！”
單桐冷哼一聲。
她把定位器丟給1002：“合成體往東北方向走了。”
1002接過定位器看了一眼，而後開口：“你碰到你姐了嗎？”
單桐：“嗯。”
1002：“真奇怪，她竟然沒帶你走。”
單桐從嘴邊取下香煙，冷笑幾聲：“帶我去哪，等著阿維奇的人來追殺嗎？”
十年前她離開了阿維奇，就把單桐丟在了原地。單桐始終記得單寧背叛的那天：她也是嫌棄單桐抽煙，說要出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。
而後單寧再也沒回來。
十年沒見，她就像是人間蒸發般，不論單桐怎麽找都沒有線索。
沒想到雙胞胎姐妹竟以這種方式，在這顆荒漠星球上重逢。
單寧抵達暖陽市醫院時，單桐就在外科手術室外自行處理傷口。而作為姐姐，她就像是完全沒看到單桐一般，視若無睹地與之擦肩而過。
他**的，單桐暗自罵了一句。
透過裊裊煙霧，她看到一名文質彬彬的男人朝著他們走了過來。
男人西裝革履、戴著眼鏡，頭發梳得一絲不茍，清矍的面孔在觸及到二人時微微一頓，而後好似心累般嘆息一聲。
“看看你們幹的好事。”他說。
“連助理都來了，”1002嘀咕，“1432就這麽重要嗎？”
阿維奇的人在暖陽市捅了這麽大簍子，自然要派出能說得上話的人物過來替1002收拾爛攤子。
但就算是單桐也沒想到，來的竟然是老總的左右手，他的貼身助理溫璇。
溫璇把手中的嶄新衣物往1002懷裏一丟。
“換上，”他說，“1432逃往東北方向，勢必會途徑星辰海的勢力範圍。單桐負傷，老總命令我協同你追回他的財產，得低調行事，不能暴露身份。”
“你？”
單桐愕然擡眼：“老總就這麽重視1432嗎？”
溫璇深深看了單桐一眼，沒有回話，而是自顧自地繼續對1002說下去。
“還有，”他的語氣溫和，但說出的話卻是無盡的冰冷，“如果再找不回1432，老總放話，哪怕你死不了，也有的是辦法懲罰你。”
話語落地，1002楞了楞，而後死人般的面孔中揚起明顯的笑容。
“那也不賴啊。”
他回道，然後拿起手中的定位器。
定位器上的光點始終在閃爍不停，閃啊閃啊……
然後突然滅掉了。
“嗯？”1002有些茫然。
“1001發現了吧，”單桐嗤笑道，“他比誰都清楚桃花源的手段。”
“那就麻煩了，”溫璇蹙眉，“哪怕知道他們前去星辰海，也不好追。”
“北峰。”單桐開口。
“什麽？”
“單寧一定會讓他們去北峰空間站，”單桐冷冷開口，“十年前她的信號就是抵達北峰後消失的，那裏有她的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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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怎麽這麽少？”他不滿地問。
“差不多得了，”王吉祥還嘴，“我本來就準備了一人份, 誰知道還要給你們倆當司機。”
這些物資可支撐不到他們抵達星辰海。
搶也行，買也好，得想辦法搞點物資。思及此處，李安迪看向可可。
坐在副駕駛上的可可, 系著安全帶, 靠在椅背上, 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樣。察覺到李安迪的視線, 她側過頭來。
李安迪的目光則落在可可背著的挎包上。
挎包不過十寸大小，與她的洋裙同款材質, 上面還用特殊材料制成的蕾絲邊一層一層繡著精致花樣。挎包是單寧給她的, 裏面裝著必要的地圖、藥物，還有一份數據模塊。
臨走前單寧特地囑咐可可，數據模塊要由她親手交給北峰空間站的雪鷹，除了雪鷹之外, 連李安迪都不能碰。
“怎麽啦？”可可問。
“地圖。”
可可立刻翻起挎包, 把電子地圖遞給李安迪。
單寧贈與的電子地圖無比詳盡，王吉祥已經在上面標識出了一條通往星辰海的最近道路。李安迪把沿路中的水源位置記住，那附近應該有聚集點, 或者偷獵者出沒。
想要到北峰空間站，首先要經過星辰海。而飛上太空也不安全, 因為莽浮星周圍有不少星際海盜。
而且還得提防阿維奇的人隨時追上——
意識到這點，李安迪猛然一楞。
他重新擡頭，剛好撞上可可的視線。
“你過來。”他說。
可可聞言揚起一個驚喜的笑容。
嬌小的姑娘立刻解開安全帶，從駕駛和副駕駛的座位之間輕盈地擠了過來。
她一頭栽進李安迪的懷裏，跨（）坐在男人的腿上。突如其來的重量讓李安迪呼吸本能地一頓，而後可可就抱住男人的脖頸。
“好暖和，”可可滿足道，“你還痛不痛？”
“……”
對上可可關切的眼神，李安迪擡起的雙手停了停，還是把她圈住自己的手扒拉下來。
“我已經不是幼蟲的宿主了，”他冷淡地說，“你不用這麽關心我。”
“嗚。”
這似乎觸及到了可可的傷心事。
直到此時，李安迪才從可可的面孔中讀出明晰的悲傷來。
在手術間時她直接吃掉死去幼蟲的場面過於詭譎和震撼，導致李安迪甚至以為可可不會為失去後代而傷心難過。
事到如今他才反應過來：在自然界，孕育生命的雌性就是有權力掌握後代的生殺大權，死去的、活不成的就直接吞到肚子裏去，方便恢覆體力，也是為了避免浪費。
可可吃下近乎所有的幼蟲，還會念及與李安迪分享。
當然他是絕對不會吃這玩意就是了。
至於難過不難過……
肯定是難過的。
一想到幼蟲死亡的畫面，可可就止不住的悲傷。
讓她更悲傷的是她的人類不想要她的寶寶。
為什麽呀？明明她的人類一直在保護寶寶，可到了關鍵時刻又殺死了它們。
可可本來很生氣，但看到人類奄奄一息的模樣，很快困惑壓過了生氣。
特別是後來進門的雌性人類說，他是為了保護自己和可可才這麽做的。
可可想不明白，上車之後問吉祥哥，吉祥哥苦著一張臉說不要問他。
於是可可不得不把疑問壓在心底。
“寶寶沒有了就是沒有了，”可可悲傷地說，“但人類還活著。”
李安迪沈思片刻，大抵明白了可可的想法。
在她眼裏，幼蟲固然重要，然而失去了就沒有必要再悲傷。
這一點，可可的思維與昆蟲無限接近——她只負責產卵與履行保護幼蟲的職責，至於幼蟲是否存活，並不在蟲的考慮範圍內。
幼體存活的時候，它們的重要性大於宿主；然而當幼體死亡，自然是活的人類更有價值。
單是這樣的思維，就將其與普通人完全區別開來。
李安迪勉強扯了扯嘴角。
不知道因此被可可劃分到保護名單中，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。
“我說。”
駕駛座上的王吉祥終於聽不下去了：“你要是沒事，就來和我輪班開車。我這邊疲勞駕駛，你們卿卿我我，合適嗎？！”
李安迪懶得搭理他。
他只是對著可可伸出手：“我不會傷害你。”
可可眨了眨眼：“哎？”
李安迪結實的手臂繞到可可的身後。
他寬大的掌心落在可可的後頸處。
自古以來，後頸永遠是所有動物的弱點。因而哪怕是信任李安迪，可可純黑的眼睛中也是閃過幾分警惕。當他的拇指蹭過可可的外骨骼，小姑娘立刻就動了起來。
“別動。”
李安迪不得不用另外一只手卡住她的腰。
可可猶豫了瞬間。
人類的動作並不快，要想襲擊，這樣的速度可不夠。
他的身上有可可喜歡的味道：幹燥、沙土，還有淡淡的香皂氣味。而可可頭頂的觸角抖了抖，更是能感知到遠比普通人更多的信息——人類的所有行為和情緒都受到激素控制，而現在李安迪身上激素帶來的“氣味”非常平和。
沒有敵意，沒有警惕，他環住她，氣味籠罩了可可，讓可可感到舒服，而不像之前的1002一樣會讓可可煩躁不安。
她的人類不會傷害他的，可可告訴自己，於是她放棄了掙紮躲避的意圖，任由李安迪行動。
男人的拇指與食指伸進可可外骨骼的關節縫隙中，她的大腦在第一時間傳達來了“可能會造成傷害”的警告。
但可可喜歡他主動接觸她，便違背了本能的意願按定不動。
李安迪盡量不去想擬態之下究竟是怎樣的面貌，可可外殼之下的觸感不像是人類的皮膚，也不像是血肉，溫涼的觸感足夠柔軟卻與普通人絕不相同。比起任何哺乳動物，那更像是介於膠質與固體之間的感受。
他沿著外骨骼的邊沿摸了半圈，在一片柔軟之間，突如其來的金屬觸感顯得格外突兀。
“可能有點疼，”李安迪說，“忍住。”
“疼？”
可可還沒來得及追問，細微的傷害意識讓她猛然理解了李安迪的意思。
“抱歉。”
那很快，轉瞬即逝。待到可可回神，李安迪已經收回了手指。
他的拇指與食指之間捏著半個指甲蓋大小的金屬儀器。
“這是什麽？”可可好奇發問。
“定位器，”李安迪沈聲回答，“桃花源出品，但阿維奇的人掌握同樣的芯片技術，他們就是這麽找到你的。”
然後他越過可可，把地圖和定位器一起丟給王吉祥。
“幹什麽？！”
正在開車的王吉祥手忙腳亂接過東西。
“還有看看你幹的好事。”
“啊？”
“成事不足，敗事有餘，”李安迪不客氣地嘲諷道，“這就是麻醉劑沒生效的原因。”
“你**說誰呢？！”
王吉祥罵罵咧咧低頭，看到定位器上有一道極細的劃痕。
看這痕跡，應該是……針頭。
從痕跡推算，應該是王吉祥的麻醉針剛好紮在了定位器上，然後劃了出去。只有一小部分麻醉進入了可可的體內。
若非如此，李安迪也不至於當場把幼蟲剖出來。
王吉祥立刻認慫：“……行吧。”
李安迪冷哼一聲：“照著地圖開，再走兩個小時有片水源，那裏應該有人，去補充物資。”
王吉祥：“你怎麽知道小怪物帶著定位器？”
李安迪之所以清楚，是因為他的後頸處曾經也有一個定位器。
幸而當年離開阿維奇時，李安迪一頭紮進輻射區內，過高的輻射使得定位器失靈。直到他穿越輻射區，找到了飛船，飛向某個空間站，黑診所的醫生才幫他取出了這東西。
鑷子探進皮肉裏的痛楚仿佛仍在眼前。
這讓李安迪微微擰起眉頭。
“啊……”
他不言語，可可便誤解了李安迪的意思。
“沒關系的。”
少女擡起雙手，捧住男人的面龐。
比人類更低的溫度讓李安迪從回憶中歸來，他訝然擡眼，觸及到可可清澈的黑眼球，以及綻開的燦爛笑容。
“我不會痛，”她笑著說，“所以不會難過，人類不用擔心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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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安迪楞了楞，並沒有完全理解可可的意思：她是說這樣的行為不足以造成疼痛，還是他本身就沒有痛覺？若是後者，有1002的前車之鑒，倒也不是不能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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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坐在他腿上的少女，言笑晏晏、神情認真，毫無遮攔的笑容開朗且純真。疼痛與否是她的事情，而可可卻反過來捧起李安迪的臉來安撫他。
除卻暴力，李安迪幾乎沒與什麽生物產生過肢體接觸，她的觸碰讓他本能地想要躲避。
但冰冷如樹脂觸感的掌心覆蓋到他的皮膚上時，李安迪卻控制不住地合上眼。
幼蟲的影響不在了，但……他不願意承認，心底還是浮現出幾分溫暖。
理論上來講，可可不是普通人類，李安迪都懷疑她現在是否還算是“人類”。
容貌不同、習性不同，甚至連生殖方式都迥然不同。
可是面前的可可，卻要比李安迪見過的所有基因異變之人——甚至是他自己，都更像一個天真爛漫的人類。
在可可的笑容之下，李安迪最終只是“嗯”了一聲。
他到底是沒推開可可的手。
…………
……
同一時間，暖陽市。
市政辦公大廳內，1002和單桐，一個捂著還沒徹底愈合的腦袋，一個拄著用以行動的拐杖坐在一起。
單桐從沾染著血跡的風衣口袋中掏出香煙，送到嘴邊點上。煙霧繚繞升騰，成功地換來1002厭惡的表情。
1002抽出白帕子，捂住口鼻，嫌棄道：“吸煙出去！”
單桐冷哼一聲。
她把定位器丟給1002：“合成體往東北方向走了。”
1002接過定位器看了一眼，而後開口：“你碰到你姐了嗎？”
單桐：“嗯。”
1002：“真奇怪，她竟然沒帶你走。”
單桐從嘴邊取下香煙，冷笑幾聲：“帶我去哪，等著阿維奇的人來追殺嗎？”
十年前她離開了阿維奇，就把單桐丟在了原地。單桐始終記得單寧背叛的那天：她也是嫌棄單桐抽煙，說要出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。
而後單寧再也沒回來。
十年沒見，她就像是人間蒸發般，不論單桐怎麽找都沒有線索。
沒想到雙胞胎姐妹竟以這種方式，在這顆荒漠星球上重逢。
單寧抵達暖陽市醫院時，單桐就在外科手術室外自行處理傷口。而作為姐姐，她就像是完全沒看到單桐一般，視若無睹地與之擦肩而過。
他**的，單桐暗自罵了一句。
透過裊裊煙霧，她看到一名文質彬彬的男人朝著他們走了過來。
男人西裝革履、戴著眼鏡，頭發梳得一絲不茍，清矍的面孔在觸及到二人時微微一頓，而後好似心累般嘆息一聲。
“看看你們幹的好事。”他說。
“連助理都來了，”1002嘀咕，“1432就這麽重要嗎？”
阿維奇的人在暖陽市捅了這麽大簍子，自然要派出能說得上話的人物過來替1002收拾爛攤子。
但就算是單桐也沒想到，來的竟然是老總的左右手，他的貼身助理溫璇。
溫璇把手中的嶄新衣物往1002懷裏一丟。
“換上，”他說，“1432逃往東北方向，勢必會途徑星辰海的勢力範圍。單桐負傷，老總命令我協同你追回他的財產，得低調行事，不能暴露身份。”
“你？”
單桐愕然擡眼：“老總就這麽重視1432嗎？”
溫璇深深看了單桐一眼，沒有回話，而是自顧自地繼續對1002說下去。
“還有，”他的語氣溫和，但說出的話卻是無盡的冰冷，“如果再找不回1432，老總放話，哪怕你死不了，也有的是辦法懲罰你。”
話語落地，1002楞了楞，而後死人般的面孔中揚起明顯的笑容。
“那也不賴啊。”
他回道，然後拿起手中的定位器。
定位器上的光點始終在閃爍不停，閃啊閃啊……
然後突然滅掉了。
“嗯？”1002有些茫然。
“1001發現了吧，”單桐嗤笑道，“他比誰都清楚桃花源的手段。”
“那就麻煩了，”溫璇蹙眉，“哪怕知道他們前去星辰海，也不好追。”
“北峰。”單桐開口。
“什麽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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